004 跟天空說話 用筆出聲的男孩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家貧,小孩也要工作,勝彥小小年紀開始小販人生,假日及放學後努力賺錢,叫賣雞仔、枝仔冰、李仔糖…,這是奮鬥的學習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一碗 5 角錢的清冰還要分五碗?!雖然生活清苦,勝彥還是用自己的方式完成吃剉冰的夢想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觀察、思考是勝彥打小時候起,顯現的一種特質,他觀察到世間許多現象,總要靜靜的沉思一下,而不是把身邊一切環境、事物視為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。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學校放學,同學都回家了,小勝彥獨自躺在操場的青青草坪,仰臥著凝視湛藍的天。天空中的白雲,像一條條海洋之船,像變幻的飛禽走獸,移動徐徐,而他的心就跌入那無際的天涯,叫他忘卻一切的煩憂,悠然望著天空,注入心中疑問: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從什麼地方來?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死了又會去哪裡?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我生在這世間來做什麼?」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他又想著:一個人,為什麼有眼睛能看。有耳朵能聽。有鼻子能呼吸。有舌頭嚐味覺。有四肢,有思想。還有身體內的世界,五臟六腑,各有各的功用,這一切奧妙異常他好奇:這宇宙世界是怎麼來的?人類是怎麼來的?山河大地是怎麼來的?花草樹木是怎麼來的?太陽呢?月亮呢?日月星辰?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他有時會夢見自己騰空,夢裡的騰空不是像鳥飛翔,而是站在大氣之間,穿透雲霧,飛到宇宙星辰中去了。在夢裡非常的寂寞,因為除了他置身太空的安寧世界之外,看不見另外有人到這裡來。許多現象及夢境,他感受到冥冥中,有一股無以名之的力量,他心裏相信生存的這世界,應該有一個「大能」在我們四周,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無法解釋的事?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國民政府播遷來台後,在中國大陸的各個基督教宗派紛紛跟著傳到台灣來,因此,勝彥從小就讀基督教會辦的幼稚園,四年級時住家後面的莊伯母對他說:「卡子,人家新興教會禮拜堂,有分糖果,你去不去?」勝彥訕訕地說:「我平時沒去,分糖果才去,不好意思的。」莊伯母微笑地說:「大家一大堆人一起去,不要緊。」勝彥一聽他喜歡的純心要去,他也就跟著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從此每個星期日,他跟著家後面的高純心二姊妹和同學莊兆銘,抱著聖經,一起去高雄新興區的長老教會參加主日崇拜,小孩子們都喜歡去教堂,因為聖誕節有糖果、復活節有一顆紅雞蛋,全勤出席還有繪筆文具等獎品……,這些都是平時少有的物品,主日學老師帶領小朋友祈禱,講講聖經裡耶穌的故事,像「十大神蹟」,「水變酒」、「瞎子看見」、「跛子走路」、「行走海面」、「登山寶訓」等等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許多無法解釋的現象,往往會試圖在宗教內尋找答案,對那「大能」充滿求知慾的小勝彥,悄聲地問主日老師: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「耶穌基督領悟的真理是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耶穌說,我就是真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真理如何會被釘十字架?」他又問。

          「但,耶穌又復活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復活了,這麼久不再來出現呢?」接著問。

          「會再來,但,不是現在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不是現在,要等何時?」不死心地問

          「......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這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提問,主日學的老師到最後總是答不出來,雖然問到老師啞口無言,也問不出答案但是小勝彥在主日學的功課很好,深得教會牧師長老的歡心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勝彥時常被施以打罵,打擊了他的自尊心,他在人前不善表露,講個話也會臉紅,因為個子矮小,在人群中是毫不顯眼的存在,他雖然喜歡游泳,但不是運動健將,連唱歌也不行,父母也不可能花錢讓他學習其他才藝,也就是說他對自己毫無期望,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長處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小學加入童子軍後,受到「日行一善」的薰陶,他走在路上會傴僂著身子,到處撿碎玻璃、撿香蕉皮,怕路人赤足踩傷了腳,怕老人滑倒。猛一瞧,赤著足穿著八卦褲的勝彥,這樣子低頭撿來撿去,很像是街頭的流浪漢,一群家境小康的同學經過,鼓譟地:「哼!老鼠仔又在做童子軍的日行一善了。」話語裡的嘲笑,瞬間讓他的臉糗得又紅又燙,一慌亂,把手上的香蕉皮拋得滿地都是。坐公車時,有老人家上車,也總是遲疑在「讓座」與「不讓座」之間,好不容易,他鼓起勇氣站了起來,臉同樣的又紅又燙,剩下的是,滿車的讚許與推辭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在小學三年級時,勝彥參加作文比賽,得了全高雄市第一名,平日沒有什麼可拿出來炫耀的勝彥,回家開心地跟父母報喜,雖然沒有得到爸爸的讚賞,他還是很寶貝的將這篇文章珍藏起來。當時學校裏每班都有「國語日報」、「學友雜誌」二種刊物,給學生們閱讀,有一回,勝彥注意到報刊上面有「園地公開,歡迎投稿」,這下子,「投稿」二字閃現在腦海之中,尤其又有「稿費從優」的字樣更吸引人,原來寫寫字就能賺錢?這引起他寫作的動機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既然決心要投稿,那麼寫什麼好呢?他讀到報刊內笑話欄有一則: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「父親說:有個好老婆,人生就成功了一半。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 小明說:那我長大,要娶二個老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他讀後哈哈一笑,小腦袋裏閃過一道靈光,這看起來不難,何不試試寫笑話投稿呢?他用腦筋想出一則「小笑話」,投稿「學友雜誌」,沒想到真的刊登出來了!稿費是最新一期的雜誌一本,老師將他的笑話用紅筆圈起,貼在佈告欄讓全班都看到,很多同學像蜜蜂似的蜂擁在佈告欄前,看到那則笑話的作者姓名是:「勝彥」。大家交頭接耳:「啊!盧勝彥投稿《學友》的文章被發表出來了。他出名了,是大作家呢!」尤其女同學都想認識他,這一刻,那個平時說話就臉紅的「老鼠仔」,發現自己原來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了,寫作讓自卑的他抬頭挺胸。從此,他的創作及發表慾,愈來愈強大,就算被退稿也不斷繼續寫,刊出來了還會怕同學沒看到,自己拿去教室後面的佈告欄張貼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 投稿寫作讓小勝彥產生一絲自信,甚至提筆寫一封情書,給心儀的高純心,想不到高純心竟然把情書貼在佈告欄上,但他不在意,反而由此有個靈感,以後無論寫什麼文章發表,都貼在佈告欄讓大家看看,讓大家知道不只是小笑話,他也會寫其它的文章。

 

 

           國小時期的勝彥,課業成績從後面算起來比較快,差不多都是最後一名,一提到讀書就頭痛,真的沒什麼突出之處,唯有四年級時,他受到一位顏守真老師的特別照顧,鼓勵他讀書,那段時間成績由墊底上升到第二十一名的名次,但升上五年級後,碰上信奉打罵教育的老師後,成績又開始一路墊底,在教鞭及棒棍中,熬到畢業不喜歡讀書的勝彥,很喜歡服務,做勞動服務服務認真獎,還有從來沒有缺課的全勤獎。不上學的假日,他會穿過二條街道,一個人走過運河,到高雄火車站,站在旅客進出的地方,看那些火車發出「嘟嘟」聲進出月台,看著進進出出的人想像它們的目的地是哪裡。有錢人的孩子,可以到台北的動物園去看動物、到處坐車去環島、買票進到影院去看電影,這些對勝彥來說都是童話幻想,他的玩樂就是「玻璃珠」、「橡皮圈」、「紙牌」(尪仔標),再加上,看火車嘟嘟去。他在高雄火車站留下的幻想是:也許有一天,他也能去坐火車,讓火車載他到遙遠又遙遠的地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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