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說小學時的盧勝彥,個頭瘦小加上那對又小又薄的鼠耳,他是同學惡作劇的對象。一群人無故圍上來,說手癢想練沙包,接著就是一陣拳頭雨落下,偏偏又遇上奉行打罵教育的老師,他又不敢驚動父母,學校生活真不容易啊!
小學及初中時墊底的成績,讓勝彥認為自己天資不聰慧,甚至自認愚笨,只是形式化的跟同學一樣去學校上課,那段期間離家出走及逃課是家常便飯,他不喜歡他的家庭,因為父親動輒打罵,他不喜歡學校,因為同學及老師的霸凌。他像施展魔術中的逃脫術一般,逃出讓他痛苦的黑暗盒子,逃到黃金雄的家跟防空壕,他甚至得意自己的出逃,自封是「逃家大王」,逃了,又被捉回來!又逃了,再被捉回來!照樣無法阻止渴求自由的心。
他不明白自己與父親、同學、老師之間發生的種種,這種找不出原因的痛苦,就像是用鈍刀在慢剮一般,追尋答案(真理),大概是這時就開始深入勝彥的心裏。幸好在高壓嚴格的環境中,勝彥獨有一份任何人都無法干涉的自由,那就是「追求知識的自由」,小學時,在教會那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求知慾,公式化、死板板的課本,無法在關於「生命」的問題上給予解惑的,有人曾經告訴喜歡看星星的勝彥:一顆星代表了一個人,每一個人出生的時候,天上就亮起了一顆星星,而當某一個人死亡的時候,那顆星星就變成流星殞落,在整個天幕上消失無踪。初中時,當他看「三國演義」,讀到諸葛亮在中秋月圆之夜,祭禳星斗求延壽,於是他相信冥冥之中是有這一回事的。
因此,他把書中的知識當成自己最要好的朋友,遍讀世界名著與古典的中國文學名著,學校圖書館的書幾乎被他借閱完,如《雙城記》、《約翰克里斯朵夫》、《基督山恩仇記》、《塊肉餘生記》等等西洋名著,不然就每一次上街,便是往書局鑽,站著看完書局裏古典文學、唐詩、宋詞,另外,稗官野史的《三國》、《水滸傳》、《儒林外史》、《聊齋誌異》、《東周列國志》,甚至《鏡花緣》、《綠野仙蹤》、《西遊記》,章回小說的《七俠五義》更使他深深著迷,那時侯將一本本的磚頭書捧在手上,學校考試的成績如何,全忘了個精光。
在家中,爸爸平時也愛看書,每次爸爸讀完的書,不論字詞艱澀與否,勝彥硬是拿來生吞活剝的啃了下去,一書在手,悠游在知識的海洋裡漂來漂去。每天看書變成是一種習慣,他究竟想在書本裡找尋什麼?他試圖用自己的智慧來解開生命的謎題,知道自己在世上並不孤單,並且努力設法找到方式活下去。
接觸武俠小說時,勝彥沉醉其中欲罷不能,因為書裏面描寫著「蜻蜓三點水」那種輕功騰身飛越的功夫,「大鵬展翅」、「凌空虛度」正是他日夜夢寐以求的美妙招式,他多麼盼望自己能飛出這種姿態,變成武林高手,一拔身,仙姿飄飄的立在山之巔;一提氣,恰如大鷹掠過遼闊的荒漠。找到目標,接著就是日日執行,他聽來一套學習輕功的方法,於是那段時日,等大家都睡了,他會偷偷爬起來,在後院防空壕的地上,挖一個洞,人站在洞裏往上跳,每天逐步挖深一些,使自己的跳高能一寸一尺的進步,另外在腳上也綁沙袋,盼望沙袋一除去,能跳得更高。有天,他爬上自家的屋頂,如貓輕巧地在瓦片上遊走,接著從屋頂跳向防空壕的頂上,宛如書裡的「飛簷走壁」,圓了武俠夢。
活力充沛的青春期男孩,除了每天看書之外,就是喜歡玩,跟現今琳瑯滿目的電玩、精美機器人……不同,物質缺乏的年代,勝彥隨手可取得的玩具大抵是:玻璃珠、橡皮圈、紙牌 (尪仔標),再不然就走到高雄火車站,欣賞火車的開進與開出、追趕滿載甘蔗的牛車、鬥蟋蟀、到寶珠溝游泳兼摸蜆、看布袋戲、逃課到壽山公園玩…,等下課時間到了,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準時回家。到了學校家長會議的時候,老師拿著他逃學的紅單給父母看,父母才知道,以為每日乖乖出門上課的小孩,原來他是跑去公園上課、跑去溪流上課、跑去火車站上課……,結果當然是換來一陣毒打。這樣的勝彥,算不算問題學生?答案是肯定的!但他不是「太保」(流氓學生),他只是喜歡玩,玩到天昏地暗,玩到日月無光暈頭轉向。
成績好,讀好學校才有出路,這是窮苦人家的階級翻轉機會。台灣社會普遍有著崇尚儒家思想的價值觀,「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」,媽媽經常問勝彥:「你長大要做什麼?」有一回,勝彥被問急了說:「我長大要去做工。」媽媽一聽,起身用桶子裝了滿滿的水,叫他提起來繞屋子七圈,勝彥用盡吃奶的力氣,不要說七圈了,連一圈也不行,媽媽見狀:「你連一桶的水都沒有辦法提起來,去做什麼工?不讀書只適合去撿豬糞,你一定要好好讀書。」然而數度苦勸打罵皆無用,媽媽想盡各種方法,來治這個不喜歡讀書的兒子,她仔仔細細地找出勝彥平時喜歡的漫畫、好不容易存錢買的布袋戲木偶及其他玩具,在升火燒熱水的時候一并燒掉,不然就丟到糞坑去,看他這下還能怎麼玩耍浪費時間,媽媽的一片苦心勝彥他知道,但心裡是敢怒不敢言,他依然故我,繼續逃課、天天看雜書。
不喜歡讀書的學生最怕「考試」,考不好少不了被體罰,偏偏初中有很多考試,週考、段考、月考、期末考,還有突然老師心血來潮的臨時考,令人受不了的考試,如同一根根的繩子,套住你,使人不得不低頭,不得不向考試跪求分數,而勝彥的成績自然是逃不過被處罰,尤其是他最最討厭的英文及數學,國小成績就墊底的勝彥,其實從上初中開始,爸爸急欲他跟上進度搞通英文,送他入「簡易英文補習班」,又與同學合聘家庭教師,日補夜補,然而英文還是毫無起色,一學就忘,再學再忘,他最常掛在嘴上講:「我又不是要去美國留學,也不是要去美國移民,我為什麼要學英文?」這下果不其然,英文數學不及格,初中一年級留級了,而且還留級二次。
50 年代民風保守,大多家長對子女「留級」,認為是一件很失面子的事情,亦聞學生因留級而離家多日不敢回來、女學生因留級而影響婚嫁的事件,可知在學生時代,最讓人家瞧不起的就是「留級」,更不用提勝彥還留級二次,全高市二中的學生,均指指點點地嘲笑:「哇!『老鼠仔,留級了,不要跟他在一起,他是一個留級生』」看見他便喊著:「落第補,喫菜補。」、「落第補,喫菜補。」(台語),就算是好玩耍無視課業的勝彥,也自覺這一回是跌至深谷,向前望,不見五指前途茫茫,本來就自卑的他感覺更卑微、可恥,心想他最自豪的技藝「煮椪糖」,在這時再怎麼會賺錢也幫不上忙,又有何用呢!!
於是父母想辦法,替他這不成器的兒子換個讀書環境,轉學到高市三中(獅甲國中)的「職業訓練班」,那時台灣中小企業蓬勃發展,因此設立所謂職業學校培養相關人力,將成績差的學生收編在一班,加以職業技能訓練,初中畢業後可以出來就業,「職訓班」的學生其實全是「落第生」,在這裡誰也不必笑誰。
進「職訓班」讀的是商業,要學英文打字、商業會計,每次上珠算課時,勝彥就滿頭大汗了,腦筋不靈活,手指頭不聽話,一個算盤滴滴答答的打了半天,老打錯而且速度太慢,老師經常走到他面前說:「要下苦功,要下苦功。」,老師這句口頭禪倒也是他現在的寫照,由於留級的打擊甚大,使勝彥領悟不認真讀書是不行了,心中有個意念告訴他要振作起來,不可因為自己是留級生而自傷自憐,他在日記本上,寫著一句勉勵自己的話:「恆者得之」,以前英文數學是最不喜歡的科目,現在是規定自己:
每天研習數學五題。
每天背十個英文單字。
定下計劃之後日日執行,漸漸地成績一點一點的好起來,自覺資質中等的勝彥,在全部都是留級生的班上名列前茅,他領悟到下苦功才能有收穫,也才能夠出頭。追根究柢起來,勝彥也許資質中等但有一種不服輸個性,不只是不喜歡輸,是一定要贏,就連猜拳都要贏,有次跟鄰居玩橡皮圈,兩個人猜拳,贏家可以將這把橡皮筋全拿走,他將家裏的橡皮圈全拿出來拼,心想一定要贏,結果,最後所有的橡皮圈全部給鄰居贏走。他回家後心理很懊惱,非常的生氣:「我怎麼可以輸呢?不可能的!」見微知著由此可見一斑。
成績進步後,勝彥對課業也有了自信與企圖心,班上有個叫玉如的女生,她老是拿第一名,而勝彥老是第二名,爸媽常笑他,怎麼老是輸給一個女孩子,勝彥心想非要趕上她不可。玉如的家與勝彥家在同一條街上,他們經常在教室裡、在圖書館、以及後花園的榕樹下,一齊研究功課,勝彥只要與她在一起,心中就感覺到特別愉快。而同學們也常拿他們倆開玩笑,說他們是一對小情侶,有的人甚至叫玉如考差一點,讓給勝彥算了。
在一次的期考,好勝的勝彥為了贏玉如,埋頭苦讀下了一番功夫,哪想到考試的時候,突然忘了一題的解答,但是他知道,這題答案在書中的第幾頁,而且書就在桌子裡,怎麼辦?那時勝彥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著,他發覺坐在左邊的玉如正看著他,勝彥的臉一片紅,因為他已經把書偷偷的翻開了。很湊巧的,那個學期勝彥拿了第一名,二人為此吵了起來:
「玉如!我不過抄了一題而已。」
「我不管,你不覺得作弊是羞恥的嗎?」
「我在意的是妳在同學面前說我的壞話。」他強辯著。
「難道這不是真的嗎?」
「我以後不想再見妳的面。」話一出口,好勝的勝彥就開始後悔了。
「我也是!」玉如轉身走開,連頭也沒回。
就這樣,勝彥跟玉如變成陌路人,他表面上很倔強,但是心裡一直很難過,因為他終於發現原來自己心裏有玉如,想道歉,但是一見到玉如那冷冰冰的臉孔,心就涼了一半,總是提不起勇氣。同學偷偷跟勝彥說,玉如也三番兩次地把寫好的和好信又撕碎,信始終沒有送出。就這樣鳳凰花開了又謝,那年,初中讀了五年的勝彥畢業了,除了偶爾打聽玉如的音訊,二人沒有再見面,之後在10年後才又巧遇玉如,但這已是一段物換星移的後話了。
「山窮水盡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」,學業谷底的打擊,勝彥沒有自暴自棄,選擇奮起一步一步接近目標。日後當他由「盧勝彥」歷經苦修實證成為「蓮生活佛」,憶起這段留級生的翻轉,祂寫道:
「留級,是我學生時代最大的苦難考驗,
我因留級,才喚醒我的智慧,沒有留級,我永遠也不會醒,
我是從留級走到第一名的,我幸運得到常人所無的留級考驗。
蓮生活佛是留級生。
蓮生活佛也是第一名的學生。
從留級生走到第一名,這是無限度的奮鬥忍耐。」